天还没亮透，将军府的厨房就已经飘起了烟火气。
赵灵溪踮着脚站在灶台前，鼻尖沾着点面粉，活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。青禾在旁边急得直转圈，手里的锅铲差点敲到柴火堆：“公主，要不还是让张厨子来吧？您看这面和的，软得能当浆糊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赵灵溪固执地抡着擀面杖，胳膊酸得快抬不起来，“我问过苏管家了，萧将军最爱吃刚出炉的胡饼，尤其是带芝麻的。”她低头看了看案板上歪歪扭扭的面团，有的像残月，有的像石子，忍不住噘起嘴，“怎么就擀不圆呢？”
昨天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，红烛燃尽时突然想通了——萧凛不是石头，总有能焐热的时候。就像话本里写的，英雄都过不了美人关，她虽不是美人，却能做他爱吃的东西。
“公主您慢点，火要烧大了！”青禾的惊呼刚落，锅里的油就“滋啦”一声冒起黑烟。赵灵溪手忙脚乱地去掀锅盖，滚烫的蒸汽“腾”地扑在脸上，烫得她猛地后退，后腰结结实实地撞在灶台角上。
“嘶——”她疼得眼圈都红了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死死咬着唇没让掉下来。在宫里时磕着碰着，总有宫女太监围着嘘寒问暖，可在这将军府，她是新妇，不是公主。
就在这时，门口传来一声轻咳。
萧凛一身戎装站在晨光里，肩上还搭着未卸下的披风。他刚从演武场回来，额角带着薄汗，显然是听到厨房的动静过来的。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灶台，最后落在赵灵溪泛红的眼角上。
“将军……”赵灵溪慌忙用袖子擦脸，手背沾着的面粉全蹭到了脸颊上，活脱脱画了个花脸。
萧凛的视线落在她后腰上，那里的裙角被灶台蹭得沾了灰。他眉头微蹙，朝身后喊了声：“卫燃。”
少年将领卫燃立刻从门外钻进来，手里还提着个药箱：“将军。”
“给公主看看。”萧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不用不用！”赵灵溪连忙摆手，后腰的疼其实已经减轻了，“我就是不小心撞了下，没事的。”她指着锅里已经焦黑的胡饼，声音小了下去，“本来想给将军做早饭的……”
萧凛的脚步顿住了。
他回头看了眼那锅黑炭似的东西，又看了看赵灵溪沾着面粉的鼻尖和倔强抿着的唇，喉结轻轻动了动。从军这些年，他见惯了刀光剑影，听惯了阿谀奉承，却从没见过谁为了给他做口吃的，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。
“卫燃，留下药膏。”他丢下这句话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。披风扫过门框时，带起一阵风，吹得赵灵溪鬓角的碎发轻轻晃动。
卫燃憋着笑把药膏递给青禾，临走前还忍不住多嘴：“公主，我们将军不爱吃甜口，他喜欢往胡饼里夹羊肉干。”
赵灵溪看着那管还带着余温的药膏，突然觉得后腰也不那么疼了。
吃过早饭，按照规矩要给府里的老人请安。赵灵溪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，跟着苏砚秋去了西跨院。管事的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，据说看着萧凛长大的，此刻正端坐在上首，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。
“老奴给公主请安。”刘嬷嬷的福身打得不情不愿，抬眼时目光在赵灵溪身上扫来扫去，像在挑什么错处。
“嬷嬷不必多礼。”赵灵溪学着宫里的样子浅笑，“以后还要劳烦嬷嬷多指点。”
“公主说笑了。”刘嬷嬷慢悠悠地开口，声音里带着股子老派的固执，“将军府不比皇宫，没那么多讲究，只是有一条——上下尊卑不能乱。就像昨儿个，公主擅自进了将军的书房，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将军府没规矩。”
这话堵得赵灵溪哑口无言。她确实没打招呼就进了书房，可也是好心捡东西。
“还有啊，”刘嬷嬷又说，“将军最厌奢靡，公主带来的那些金银首饰，还是收起来妥当。免得让外人看见，说我们将军靠公主吃软饭。”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青禾气得脸都白了，“我家公主带来的嫁妆，是陛下赏赐的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？”
“青禾。”赵灵溪拉住侍女的手，指尖却在微微发颤。她知道刘嬷嬷是仗着资历摆谱，可这话里的刻薄，比灶台烫人的蒸汽更让人难受。
正僵持着，门外传来苏砚秋的声音：“刘嬷嬷，前院的账册该核对了，将军让您过去一趟。”
刘嬷嬷脸色变了变，显然没想到萧凛会这个时候找她。狠狠瞪了青禾一眼，不情不愿地起身走了。
“公主别往心里去。”苏砚秋递给赵灵溪一杯热茶，“刘嬷嬷是老糊涂了，将军不会听她的。”
赵灵溪捧着温热的茶杯，望着窗外刚抽芽的柳树，突然笑了：“我才不生气呢。”她想起萧凛留在厨房的药膏，想起卫燃说的羊肉干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，“苏管家，你知道哪儿能买到北疆的羊肉干吗？”
苏砚秋愣了愣，随即会心一笑：“老奴这就派人去办。”
而此刻的前院书房，萧凛正听着卫燃的回报。
“……刘嬷嬷确实在西跨院说了些不好听的，还提到了书房的事。”卫燃挠着头，“公主好像没生气，就是问起哪儿能买羊肉干。”
萧凛正在擦拭的长剑顿了顿，寒光粼粼的剑面映出他微沉的眉眼。他想起赵灵溪刚才在厨房的样子，像只笨拙的小兽，明明受了委屈，却还要装作坚强。
“把库房里那坛北疆的奶酒搬去后院。”他突然开口。
卫燃愣了：“将军，那不是您珍藏的吗？”
“拿去给公主暖身子。”萧凛把剑收回鞘中，声音平淡，“告诉刘嬷嬷，即日起不用管内院的事了，去账房清点旧物。”
卫燃这才反应过来，将军这是在为公主撑腰呢！连忙应声：“是！”
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，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萧凛拿起桌上的兵书，目光却落在那管没开封的药膏上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。
这将军府的日子，好像要和从前不一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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